“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韩平军轻轻念着这句话,字字如刀扎进他的心。
时隔19年,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。
2020年10月,河南一则寻子报道火爆全网。
“亲爱的宝贝,
你在济源哪个地方?
19年了,
爸爸每天都在想念你,
从来没有把你刚出生的面孔从脑海里抹去。”
寻子报道看似很平常,却彻底搅乱了韩平军一家的生活。
此时,19岁的韩全新才知道,自己是个“弃婴”。
养父韩平军立刻联系儿子的生父。
生父询问领养孩子的时间、地点和各种细节。
韩平军一一作答,与生父提供的信息完全符合。
生父欣喜若狂,养父却开始不安。
不安的点在于:
1,19年才来寻子,生父的真正意图是什么?
2,孩子是聋哑人,生父会善待他吗?
纠结了好久,韩平军还是如实告知。
果然,当生父得知“实情”后,态度180°转变。
冷漠, 不理睬,拉黑联系方式,杳无音信。
之后两个多月,
生父迟迟不肯露面,
仿佛一切从未发生。
“难道他对儿子是聋哑人心生嫌弃?
可又是谁说‘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’?”
其实,于生父而言,玩失踪这种操作,见怪不怪。
毕竟,他已经不是第一次“抛弃”孩子。
这一切要从2001年说起。
2001年初,刘义功,也就是孩子生父,他当时24岁。
他是安徽人,在煤矿厂打工,一天工资不到20元。
同年5月,未婚妻生下一个孩子。
孩子出生7天后,得了感冒,后来升级为肺炎。
孩子昏迷不醒,看着日益增多的医疗费,夫妻俩陷入绝望。
医生表示:孩子活下来的希望不大。
仅仅几天,医疗费耗尽刘义功的全部积蓄。
他心想:孩子肯定活不成了。
于是他和妻子做了一个决定。
把儿子放在病床上,拿妻子的小红袄盖他身上。
然后他们离开了,留下重病的孩子。
好在,孩子意志力坚强,熬过重病,活了下来。
待孩子痊愈,医院不得已向社会求助。
彼时,另一个不幸的家庭闻声而来。
也就是韩平军。他是一个农村小伙。
一直兢兢业业,结婚3年没小孩。
起因是,
21岁那年他因手术落下肢体残疾,
医生说可能无法生育了。
听说可以领养小孩,一家人都很开心。
据他们回忆道:
“看到孩子的第一眼,
觉得他瘦小得像个猴子。”
图源:新京报
起初,孩子没有任何异常。
他们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,叫韩全新。
一个月后,问题出现了。
全新只会仰脸哭,逗他也没反应。
经检查,被确诊为“神经性耳聋”。
图源:都市报道
这一消息,让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。但夫妻俩并没有因此放弃孩子。
相反,他们更加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“缘分”。
哪怕前方困难重重,他们从未退缩。
一坚持,就是19年。
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,韩平军和妻子几乎倾尽所有。
只要孩子要,只要他们有。
夫妻俩自学手语,
带他去做人工耳蜗手术,
供他上学,
教他做人做事。
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,但对韩全新的爱丝毫不减。
2019年,韩平军几乎花了全部积蓄,给韩全新买了一套房。
韩平军说:
“他本来就是残疾,
受人歧视,
所以吃穿玩不能低于亲生的,
反而要更好。”
韩全新的爷爷奶奶,也对他疼爱有加。
两三岁时,爷爷去哪都带着他。
奶奶则负责每周送他去20多公里外上学。
图源:新京报
韩全新的妹妹说:
“从小到大,
爷爷奶奶每天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‘全新在哪里’。”
当然,他也很懂事。
有吃的,他会先给爷爷奶奶和妹妹。
还经常跟父亲去干活,主动分担工作。
有一次,父亲为了保护他挨了醉汉一拳。
他立刻上前保护父亲,并把对方揍了一顿。
就这样,
全家人过得其乐融融,
至于韩全新的真正身世,
都绝口不提。
可纸终究包不住火,一场“寻子风波”把所有美好打碎。
韩全新的生父刘义功在上海生活,育有一儿一女。
他辗转从老乡嘴里得知:被抛弃的孩子还活着。
他说:
“毕竟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
觉得对不起他,
放不下。”
于是,就高调地发起了寻子风波。
起初,韩平军很纠结。
可韩全新长大了,肯定也瞒不住,这一天还是来了。
当他跟生父确认信息全部吻合后,夫妻俩瞬间哭成泪人。
妻子撕心裂肺地喊道:“儿子要走了!”
图源:都市报道
随后,公安局找到韩平军,捡走一枚全新抽过的烟头。
几天后,鉴定结果出来了。
“刘义功是韩全新的生物学父母。”
眼看,这场“寻子风波”就要尘埃落定。
于是韩平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,都跟儿子交代了。
他听完后,张大嘴巴“啊”了一声,给爸爸竖起大拇指。
他可能不知道,这场风波对韩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他只知道,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不开心了。
爷爷想让他留在这里,不要走。
“你这幺小,
你爹你娘不要你了,
我们把你养这么大,
现在你要走了,
你没良心!”
韩全新皱着眉头,不理会爷爷。
76岁的奶奶,自从听说孙子要离开,眼泪直流。
她说:“我的心也是乱咚咚,哭几天了。”
最后,韩平军夫妇还是决定接受事实。
“如果儿子要离开,
要像嫁姑娘一样,
给他准备一笔费用,
用于娶媳妇、安家。”
但目前还有一个问题:
生父不知道韩全新是聋哑人。
韩平军鼓足勇气,告诉了生父。
也是从这时起,这场风波走向魔幻。
自从得知实情后,生父的态度变得很冷漠。
韩平军在聊天中称“咱儿子”时,生父便纠正:那是你儿子。
当生父拿到DNA结果后,他犹豫了。
2020年12月18日,生父反复提出“让孩子永远留在养父家,以后会常来看他。”
韩平军心想:
“难道这是一个骗局?
不行,
得让他出来见一面。”
第二天,他给养父发信息。
可信息被拒收了。
他被韩全新的生父拉黑了。
突然间,生父“人间蒸发”了。
图源:都市报道
韩全新一开始知道生父不肯认亲时,
他决定留在养父家,
不走了。
但据韩平军透露,生父加了韩全新的微信,但至于聊了些什么,无从得知。
慢慢地,韩全新改变了主意。
他要随生父去上海。
还天天起来重复说一句话:“亲爸咋还不来?”
韩平军一家人彻底慌了。
图源:新京报 韩平军妻子
生父到底要还不是不要,也没个准信。
养了19年的孩子,如果离开,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无奈之下,
韩平军只好联系记者,
以此把生父逼出来。
记者辗转联系上生父。
生父表示:
“双方要重新再做一次DNA鉴定,
目前还不能说是自己的孩子,
假如孩子是我们的,
我们要认回来。”
2020年12月25日,韩平军和儿子在车间工作。
图源:大河报
可这次,韩全新很反常。
他到车间转一圈后就表示不干,然后走了。
韩平军无奈地说道:“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。”
在此之前,全家的生计,就靠韩平军和儿子干苦力活。
每月收入大约1万元,养活全家人。
如今,韩全新的心思早就飞走了。
他满脑子都是上海如何好,赚钱又多。
图源:新京报 韩平军和全新的对话
一边是全家人的悲痛,
一边是儿子心意已决,
作为一家之主的韩平军,
一筹莫展。
韩平军表示:
“等儿子走后,
我会去上海看他。
只是在这里我把他当成宝贝,
到那里会变成什么呢?”
终于,这一天还是来了。
在媒体一再撮合下,生父母来到韩平军家。
韩全新看到生父母,主动坐到生母身边,很娴熟给他们端水递茶。
韩平军既心酸又无奈,自我安慰道:
“他走了我负担轻了,
之前身体做了手术,
要经常到医院消炎那些,
身体一天不如一天。”
19年,恍如梦一场,一切又回到了原点。
2021年1月4日,第二次DNA鉴定结果出来了。
还是和上次一样。
于是生父母决定,带韩全新去上海转转,等春节再送回来。
等到离别时,韩平军忍不住哭了。
韩全新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他在微信中敲出一句话给养母看:“我去上海工作,钱挣够了就回来”。
看到这里,我觉得韩全新真是个“白眼狼”。
养父母养育了19年,不如生父母的一面之缘。
其实不然。
当他离开后,就后悔了。
等韩全新离开后,韩平军给他转了2000元。
他把钱退回来,并说了句:我自己挣钱吧。
记者曾在微信上对他做过采访。
“事件发展至此,你有什么感受?”
“我太可怜了。”
“你怎么看待生父母?想离开济源吗?”
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笑了笑打手语说:
“有次父亲被打了,
我和同学一起把对方打了一顿。
父亲脚上有伤,
行动不便,
我从15岁开始帮父亲干活,
还练了一身肌肉。”
他还主动把养父的聊天记录拿给记者看。
记者看到,这些聊天记录里,很多都是养父对他的关心和问候。
点开一两条后,再也不忍心听下去了。
言语之间,全是沉甸甸的爱。
去往上海的路上,他一度让生父母送他回养父家。
跟养父视频时,
他边打字边哭,
诉说着思念。
甚至还在镜头前下跪。
原来,他什么都懂。
养父母对他的爱、付出和呵护,
一针一针长在了他的心里。
他们没有血缘,却对彼此有着骨肉之爱。
他无法开口说话,可这份情,永远驻扎在他生命中,不会忘怀,不会消逝。
有些情,刻在血脉里,一生不凉。
有些义,留在灵魂里,永远不忘。
韩全新的选择,其实不是忘恩负义,只是他想有一个更好的方式,去赚钱,去尝试。
可摆在一个残疾人面前的选择,真的太少了。
生父的到来,给了他一种可能。
他也知道,随生父去上海,会让养父母一家伤心。但他说:“我是韩家的儿子,我要为家人赚钱。”
截止写此文的当下,韩全新已经在上海工作。
他能吃苦。
能干活。
不埋怨。
因为他知道,有一对苍老的父母,正在等他回家。
他们不是刘义功夫妇。
他们是韩平军夫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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